旭日慵懶地,企圖爬上蔚藍的天,略帶溫熱的陽光靜靜地躺在龜裂的大地上,風兒微微飄來一抹雨後泥土的芳香。陣陣的微風吹拂著片片的菩提葉,略帶速度的風兒穿梭在葉片與葉片之間。片片的菩提葉相互摩擦發出陣陣的沙沙聲響,宛若來自大自然結合成一部交響樂的前奏曲。這棵據說移植自印度的古老菩提樹,魁梧地聳立在大殿前院,在歲月的疊加下長出了紮穩厚實的樹幹。那年,佛陀就在菩提樹下悟了正道。菩提樹,亦是覺悟與智慧的象徵,其葉如心,握在手里便如同握著一片片的赤子之心。約莫夕陽斜下,遠處悠悠傳來洪亮的鐘聲縈繞四周,繞著院子正中央的菩提樹行禪的禪修者們,臉上露出的是平靜端詳的面容。
微微地合上雙眼,我倚在身後的岩石上。脊背後的岩石滲透入體內的,是沁心的透涼。遠離了塵囂,隔開了高分貝的車笛聲、沸騰的吵雜聲… …此刻的恬靜,安頓了我一顆浮躁的心。
莊子的《齊物論》裡說風為大地吐出的氣,不發作則已,一旦發作整片大地上數不清的竅孔便都怒號起來。各式各樣的聲音隨著風的吹過而發出,有號啕大哭的,有像湍急的流水聲的,長風短風,大風小風,迅猛的暴風突然停歇,萬般竅穴也就寂然無聲。各種不同的竹管吹奏所發出的樂聲是為人籟,而使天籟發出聲音和停息的,卻是自身。
體內的呼吸隨著風的節奏變得平穩而緩慢。耳邊響起了林子裡的蛐蛐兒此起彼落清脆明亮的叫聲在為這美麗的早晨讚頌。掠過耳垂邊際的微風輕輕絮語,隨而觸動了每一寸肌膚上的“感覺美好細胞”。當心真真正正地靜了下來,四周的恬靜越顯清晰… …越來越… …清晰… …
我獨自坐在山崖上,細細地聆聽著來自大自然最純樸的聲音。從未試過如此地感受著溫暖的陽光正在我的肌膚上跳躍著,聞風起舞。聽,後山的獼猴們正嬉戲著!從這一棵樹的枝椏躍向另一棵樹的枝椏上,閃著亮光的雙眼骨碌骨碌的轉著,翻個鬥兒又跳到對面的山頭去。
“嗒… …!嗒嗒… …!”雨水從樹上滑落,身形較為瘦小的獼猴頓了頓。
“嗒… …嗒嗒… …滴滴嗒!”又是一灘水落下。他們正玩得起勁兒!忽地被腳下踏著的樹枝因不停地蹦上蹦下而落得一地的水,打擾了他們的興致。不過是頓了不足三秒,鞦韆又被盪得比天高。林子裡忽地冒出一隻小松鼠,蓬鬆的尾巴在跳躍時拉開成傘狀。掠過重巒疊翠的百靈鳥清了清嗓子在高唱著快樂,遠處再次傳來蛐蛐兒的沙啞低鳴,大概是個頭較大的知了也來湊熱鬧了。從山崖上往下眺望,映入眼簾的是另一番景觀,視野可廣多了。浮雲和著蔚藍的天,蒼穹調出的是一片祥和。此刻,大殿里傳來聲聲清脆的木魚聲響,隨即還有禪修者的呼吸... ...息息相連。
來到這兒快有一個星期了。與同學結伴來到這離開怡保市區不過十五分鐘車程的般若岩,替禪修課程的修行者們料理一日三餐,讓他們能夠專心致志、心無旁貸地禪修。年終考結束那天的小休,文友老師捉了我們幾人說年終假期到這兒來切菜,一行五人也沒有多加追問,得到家人的首肯便拾了輕便的行裝,來了。殊不知這正是修行日子的序幕。
在般若岩,大夥兒日日清晨五時便起床梳洗,簡單的早課以後便著手準備約一百五人份的早飯。前面的兩三天,我們幾個小瓜幾乎是帶著惺忪睡眼把雙手浸在冰冷如霜的水里洗菜,朦朦朧朧中依稀望見夜空里高掛著一抹彎月,閃著的星星陪著我將一大盆的馬鈴薯削皮再過一過水,就只差沒有把拇指上的皮也給削去。內心實在覺得煩躁不已,每天重複做著同樣的事,到底不像是缺乏耐性的我所為。稍微年長的婆婆及阿姨們見了我們這群正處花樣年華的小伙子,總是禁不住搖頭,有意無意地嘲笑一番說,哎呀年輕人還不如她們這堆老骨頭啊!轉個身,負責看火熬湯的阿姨便盛了幾碗紅棗茶給我們。這可當然,我們還算是這些天逗著她們玩的樂子呢!
八點用過早膳以後,年輕有活力的“小朋友”捉了掃帚和畚斗便在院子的菩提樹下清理落葉。當陽光從天靈蓋處像花灑一樣傾瀉而下之際,那撒落一地的,便是片片的赤子之心,像掃不完似的,每天早晨總會帶著親和的笑容迎接我們。憶起若干年前的一部說禪的卡通片,名字沒記錯的話應該叫著“掃塵除垢”。隨風搖曳最終散落一地的片片菩提葉,像大地中飄浮不定的灰塵般,不斷地掃了,它便又從樹上飄落,日日掃,日日落。重複做著清掃落葉的動作,不知不覺心變得專注起來,那是一個極其奇妙的體驗與過程,感官忽地變得敏銳起來。
小伙子如我們皆活力充沛,和約莫五六位婆婆阿姨窩在小廚房裡,小憩以後便著手準備午飯。百多人份的蔬果待我們洗淨下鍋與上桌,有的是為隔日而準備的功夫。他提水她盛飯盛湯,我將歸類好的碗筷杯碟重新從收納櫥取出,再一次擺放到飯堂上的餐桌上。從小媽媽便說我心粗總是丟三忘四,我是在這兒才真正見識到了自己的“真功夫”。在這禪修課程期間,每一桌的人數都是固定了的,那還不容易。考驗我的正是每一桌人數不一,有的七八人成一桌,有的九十人一桌,每桌的固定位子上誰是身患癌症的病人必需特別料理其膳食,哪幾桌哪個固定位子上的修行者是過午不食的。看似微不足道卻實在需勞加費心的每一個小細節,都是我這一個冒失鬼必需用“心”的地方。一頓飯,用的是農夫在烈日當頭下辛勤汗水種出的稻,更是多少人用心良苦所烹調出的食物。腦裡清晰浮現的,是媽媽細微的身影。
慈悲的師父與婆婆阿姨們對我們特好,繼程師父說我們壓根兒就是來度假的,比後山的小獼猴還調皮好玩。這當然!饞嘴的小獼猴來飯堂想要偷食,師父可是要我們拿老早準備的招數——月旅行(一種響亮的砲彈)來嚇唬他們的呢!小獼猴實在萬萬料不到我們還有這一招。師父看似莊嚴,然而卻還是有幽默逗趣的一面,我們當中有位啊嫲的小孫兒只有七來歲,師父可是“老大!老大!”般地喚著呢!閒著的時候師父便會同我們一同坐在屋簷下的藤椅上翻閱報章。不曉得是不是師父散發著的是慈悲為懷的力量,每每坐在師父身旁,我都覺得心莫名地踏實與安穩,師父的一言一語,像句句哲理般植入後腦勺,不斷地在心底縈繞著。師父寫得一手好字,其墨寶禪味昂然,甚具禪修靜心之感。
在禪堂裡,瞑目靜坐時,所專注的是來自鼻端的吐納,所學的就是放鬆身心與感受自己的呼吸。起初我常感覺呼吸不順暢,心裡不斷閃現出零碎不一的片段,複雜的心,要用簡單的方法,一念閃過,便又把注意力拉回鼻端地呼吸上。生命就在一呼一吸之間,從未間斷。盤著的雙腿久了便會發麻,雙腿的疼痛便再次分散了好不容易聚集的注意力。師父微微說了這麼一句話:至少還有會麻會痛的感覺。頓時豁然開朗,是該好好感恩,感恩自己仍然可以感受這般微微的痛楚。
大部分的飯與飯之間還是有一大段空隙的時間是清閒的,我便跑上山崖上的露台親近柔和的日光和大自然握握手做朋友。
怡保不愧是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雖然馬拉西亞四季如夏,依山而建的般若岩就算在烈日炎炎之下,洞穴裡因為通過流動的水和對流的空氣來調節,仍然可感受到絲絲的清爽與涼快。
從山頂俯視,猛然發現了眼前一棵不知名的大樹,立於大殿的右側。這些日子裡,平日閒著的時候常窩在它的樹蔭下納涼抑或是乾活兒,竟然從來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我十分訝異地帶著距離的好奇眼光細細地觀察它,屹立不動地身軀筆直而堅挺,枝繁葉茂,看似不起眼,卻默默地在為這一片土地獻出小小的力量。它不如令人矚目的菩提樹易獲得眾人的親近,也無湖畔邊的竹林般引來來聲聲讚歎,不過如此安分守己地的在這個寧靜的地方,誤以為是煢煢孑立,孰不知它同樣和著自然的節奏,同大自然融為一體,扮演著屬於它自己的角色。鳥兒倦了同樣會落在它的樹梢上歇息,僧侶每日清晨依舊不忘替它澆水。霎時間,心裡油然升起的是莫名地感動;漠視了的,其實不過是我一顆渾濁不清的心。
日復日,年復年,生活沿著歲月慢慢拖行,我似乎缺少了發現感動的心。成日渾渾噩噩、惴惴不安地在埋首於一成不變的刻板生活中。過往的我不斷地在思考著,究竟是為何不能如孩童般天真無知地過著快樂的生活呢?往往那純真無邪的笑容,透徹剔透的眼眸,便牢牢地攝住了我的心。來到人煙稀少的這個地方,大自然賦予了我神奇的力量。我看見了平凡中的不平凡,這便是有知的快樂啊!實實在在地切身體驗過,並從中覓得真、善與美,快樂,本該如此;生活,亦更該如此。
——第11屆全國嘉應散文佳作獎
昨天下午接到電話通知,之前投稿參加嘉應散文獎創作賽,竟然得獎了。是一百個意料之外。縱然當初的目的不在於這裡,也算不上一個成就,但,這無疑是我在起步上的推動力——人生第一個文學創作獎,是一個微小但卻有份量的小肯定。衷心感謝羅羅的,奪命連環無敵催稿一招。更要感謝的是,老師他看見我,那個膽粗粗的我=)
媽媽不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然而,晚上從電話那頭聽見媽媽的小讚美,像過往一樣,我原來殷切盼望的,最令我心滿意足的,真的只有來自家人的喜悅=)
wow...很厉害leh...再给我十年,恐怕也写不出类似的散文作品。Proud of U ^_^
ReplyDelete你厲害的地方,也讓我覺得驕傲噠=)
ReplyDeleteso will be able to see ur name here very soon ^_^
ReplyDeletehttp://www.newera.edu.my/cl_cn.php?id=3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