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Jun 2012

味蕾上的記憶

記憶中,婆婆家只有做節才煮擂茶。

我這輩子再沒有吃過比婆婆和伯母煮得更好的擂茶了。試過在小販中心打包擂茶,總叫人期待過後便失望。河婆人吃擂茶,要用大碗公。我特別喜歡撒上炒好的蝦米和花生,會偷偷地下重料,攪拌,混在其他飯菜裡。菜脯、包菜、豆乾、長豆,還有將九層塔葉、薄荷、芝麻、花生等擂好後熬成的湯,清香中帶有甜味。後來我問媽媽,為什麼你不會煮擂茶。媽媽套婆婆說的話:煮擂茶要動用整村人的,哪裡來的功夫呢?你知道嗎?即便當時和婆婆一起煮擂茶的是三伯母,還有機會,還吃得到。婆婆過世以後,我便覺得,我再也不願吃擂茶了。

還有韭菜板、蒜板和內餡是碎花生三角形的陀(?)板。小學的早餐,爸爸常常買陀板、糯米糍和蛋撻給我選擇。那時我討厭吃蛋撻。陀板和糯米糍,是最愛。吃過最好吃的韭菜板和蒜板,是冷水河新村一家住戶自家做的。小地方,好吃的食物常常不在街上的店鋪或攤子可以買到,多數都是自家做的,而且一天銷售的份量不多,有點巴閉這樣?不是的。這些人不是真的要賣來賺大錢。你知道,鄉村辦喜事,左鄰右舍都是最好的幫手。要吃道地的食物,這也是最好的時機。

阿嫲的豬肚湯,是小哥哥的專屬。

阿嫲說,洗豬肚很費功夫,不容易啊。但只要小哥哥開口,隔天的午餐中是必有的呢。阿嫲煲湯,用的是炭爐。我親眼見過阿公如何“透火”——阿公蹲在火爐邊守著火,一邊叫我站遠一點,免得吸入炊煙,另一邊緩緩地在鐵管的一端吹氣,燒得紅彤彤的炭,慢慢變成粉白色的。你知道後來我在加影唸書時,同學帶我去吃加影有名的辣湯(就是豬肚湯),我嘗到的除了胡椒和花椒的辣味,便沒了。我才知道,阿嫲的豬肚湯有多厲害。也許吧,做生意的怎麼能和自家人吃的相提並論。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害怕吃動物的內臟。惟獨阿嫲的豬肚湯。媽媽呢,為什麼媽媽沒有學起來?哦,因為這是“阿嫲的豬肚湯”啊。而且媽媽如果要把婆婆阿嫲拿手的好菜都學起來,那媽媽也太可憐了。

紅豆冰棒。

小時候,我們喜歡自製冰棒。阿公買了長長透明的塑料袋子,把煮好、攤涼的紅豆沙和Milo,倒入塑料袋子中,打結,放入冰箱的冷凍庫。數個小時後,阿公把冰好的冰棒切半,小孩們分着吃,津津有味。這比雜貨店賣的,五顏六色的pop ais好吃太多太多了。阿公的冰棒,長大後便再也沒有吃過了。不知道阿公是不是以為我們都長大了,不愛吃了,所以不做了呢?因為小時候吃過阿公做的冰棒,嘴變得很刁,都不愛買外邊的紅豆冰棒吃。糖漿太多,沒有紅豆沙的口感。

五歲以前,我的保姆是大姨。我最愛大姨煲的西洋菜湯。每天午餐和晚餐,碟子中除了飯,便是盛得滿滿的湯水。喜歡在吃完飯後,用西洋菜的莖吸吮碟子中的湯。不久,吸得扁扁的菜莖再也吸不了湯水了,咀嚼掉,再換新的。小小一個人,可以喝上一大碗公的湯呢。還有婆婆煲的花生湯。每次在婆婆家吃飯,“包尾”的一定是我,剩下一大鍋的湯,也一定歸我所有。對湯水情有獨鍾,是在阿姨家的時候養成的。

還有媽媽。媽媽平日忙,周日才有時間好好煮飯。小時候跟媽媽去巴剎買菜,一定要有螃蟹。雖然只能買到花蟹,也是finger lickin good的。餐桌上有螃蟹,我的一餐飯可以吃足兩個小時。蟹肉撈飯。一點點拔開蟹殼,到最後一口一口飯往嘴裡送,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呢。我喜歡媽媽調的,不辣不酸的醬料。吸吮的時候,還可以吃到蟹肉的甜味。

以前,羅羅老師大概說過類似的話吧——食物,是人類最直接的記憶。這些記憶中的食物,那麼深刻地,我還記得它們的味道,烹調的人的心思,以及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那些回不去的歲月,都還那麼完整地被收藏着。好想回去。多想回去。

我的《深夜食堂》目前來到“豬排蓋澆飯”。省省地看,好不捨得呢。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

五月二號或二月五號

  1. 我的豬隊友說喜歡看我的部落格。(其實我不知道這裏還有人)沒有更新部落格的時候,其實都在寫札記,手寫,一筆一筆寫,手寫心。今天有個A發了一封簡訊,大略是說,自己又跌入了憂鬱谷底,這陣子會躲起來,下刪許多把自己說得很糟糕的話,五十字。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也就誠實地說:「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