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中學的時候,很多個放學的午後,梅梅坐在課室的最後一排課桌。我站在課室門口,微微地深吸一口氣,一邊臉帶微笑看向梅梅,看向隱形的觀眾,然後徐徐走向課室前端的正中央,淺淺一鞠躬。抬頭的時候,已經把焦點集聚在空間裡的唯一一點靈氣身上,用整顆心,和整個人,去和這個人“交流”。
“再用力一點吧!”
除了語音以外,梅梅每一次給我的提點,都是關於我的聲量。試過一個人站在舞台正中央,老師她就站在禮堂的最後方,聽我練習演講。直到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聽到吧,還不包括語調神態,這麼用力地說話,是傷害。我想,是因為我不懂得運用正確的方式發聲。所以,不斷地用力說話,是自己給自己的傷害。
梅梅的專長不在這兒,這也太難為她的。你知道嗎?“再用力一點吧!” 即使老師給我的不是最正確的指導方式,卻是一種陪伴我成長的力量。那份靜默的陪伴,伴隨着歲月裡不斷提煉和成長的一些什麼。你知道嗎?那些微笑,從來都不是給聽眾的。因為不相信,所以需要深呼吸來給自己力量;因為不自信,所以需要溫柔地給自己微笑,就好像輕輕地摸摸着自己的頭說,去吧,你可以的。因為不相信也不自信,所以在開始講話以前,需要安撫自己,讓自己把內在的力量都聚集起來,讓自己全身聚滿光,從容自在地,和大家說話。是的,每一次站在台上,我只是想要自信地、從容淡定地,和大家說話。
“再用力一點吧!”
這把聲音,提醒我:把內在的那份力量,不帶閃耀地,從容地,出來吧。到後來,連我自己都忘了原來應該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到底在哪裡。舞台上需要的,是瞬間就把所有人的焦點集聚在你的身上,受感染之餘也感到賞心悅目。你永遠都是首先最要感受到那份賞心悅目,還有充滿閃亮的光的那個人。這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啊。
你知道嗎?很多年後,身邊的人不約而同問我,是不是太用力了呢?在處理情感和感受這一塊,敏感得讓我自己都覺得發麻,一度想要把這份敏感拒與千里之外,視而不見。耳聞的,看見的,感受的,這些直接的感受都經過一個關卡:是真的嗎?你真的接受到這樣的訊息嗎?一次次的經歷,一次次的歇斯底里和崩潰,用心用力地感受痛,我怕了,是真的怕了。
連我自己都忘了。什麼時候開始,我不敢哭了。那些在眼眶裡打滾的淚珠,儘管緊緊抿著雙唇,還是無法自拔地從眼角滑落。試過抽泣至胸口抽痛,試過泣不成聲,但是內裡有一股力量往往會像拉鋸戰一樣抵制着,像給一條奔流的河水建了一道護堤,怎麼也沖不破。最後剩下的,是拉鋸戰以後留下的四肢乏力,好似被掏空了所有所有力量一樣。然後呢?然後又忽然好似醒了過來一樣,把縮小的那個點抽離,又倒抽一口氣告訴自己說:小事啊,夠了,太用力了,你要回來的。夠了,你只是在被莫名其妙的東西牽引着,你應該這樣,和那樣的。夠了。都夠了。
對不起親愛的小慧麗,我沒有好好保護你,讓你受苦了。對不起,我不是不想貼近你,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這一次的力度,到底是否用得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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