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的侄子在傍晚時分跟著我出門散步。對街已廢棄的遊樂場成了居民的花圃,搭起匍匐的百香果藤垂掛在天空之下,養一些魚,布袋蓮,雞、狗隨意走動。我跟著三、四歲左右的侄子,連跑帶跳地在馬路旁探索。侄子默默跟著我重複唸出植物的名字,看我蹲下來摸摸植物,他也蹲下來摸摸植物。
離家在外的日子久了,回到原生的環境,眼睛所見的熟悉之中充滿新鮮感。偶爾也連接著回憶:譬如荒廢的遊樂場,幼年時媽媽找不到人影,走出家門,不難發現女兒躺在溜滑梯上呆楞著,幾乎快要望穿雲朵;步行到附近的美食中心外帶下午茶或點心,經過的鄰居家,幾乎沒有認識的人在住了。那樣的落寞,宛如年久失修的房子被打入冷宮,無人問津,也像長輩們看著同伴們接著腳步離開的惆悵。
年輕的人都去了哪兒呢?
譬如我和我的兄長們,譬如一起長大的鄰居孩子們。
回父母的家很難不回憶起年幼時光:
這樣的時光,輕易打開的話很難不感傷,想來也不是此刻過得不如往昔好,但看看家中鋪上的洋灰地磚,取代的是印象中的還沒來得及結果的二伯種下的山竹樹,還有家門前外公種下的大樹,小時候被我誤以為是菩提樹,葉子長得像,但外公說植物的汁液「有毒」。寫過一片叫「童眼」的散文。大略記錄下還在當小孩時的眼睛所見的世界。侄子長大以後若讀到了那篇文字,大概會滿是疑惑,畢竟曾經收容我的大大小小的長輩們的花園早就成為一片片荒蕪之地:大姨家、祖母與比鄰的二伯家、外婆家,我自己的有父母在的家。
鳳仙花、仙人掌、紅毛丹樹、洛神花、花生草、可可樹、雞蛋花樹、雞寮、落地生根、九點花、香蕉樹、紅毛沙梨、青芒果、木瓜樹、鳳凰樹... ...
"A society grows great when old men plant trees whose shade they know they shall never sit in."
啊,時隔多年,如今隔著時空,在心裏向她們道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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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咖啡館工作的前同事D離開之際送了我一棵植物作為告別的禮物。當時D沒告訴我小小植物是什麼。養在14 Allan Street整整兩年,可惜的是沒來得及長大,我已遷居。(後來得知是百合花。)
不久前M手繪了一張百合花送我。
背面寫下字句,我一邊讀,感動的眼淚一邊滑落:
I heard that you planted the lilies outside 14 Allan Street.
It brought me so much joy in the spring.
Thank you Huili.
誰會預知到呢?
植物的溫柔,從一人之手,傳到另一個人的手上,再傳到另一個人的心裏,然後再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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